周宴的表情僵在脸上,像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,嘴巴微张,眼珠子几乎要从眼眶里瞪出来。
他缓缓地,一寸一寸地,把头转向我。
那眼神里的情绪,从震惊,到怀疑,再到一种被彻底愚弄的狂怒。
「你?」
他的声音像是从漏风的管子里挤出来的。
我平静地看着他,没有承认,也没有否认。
秦婉婷轻笑一声:「周总,你可能不知道。林小姐的父亲,林致远先生,当年可是和顾老先生齐名的收藏大家。这幅《风雨鸡鸣》的复刻版,当年顾老印出第一幅,就送给了林伯父。」
林致远。
这个名字像一颗炸雷,在周宴的耳边炸响。
他的身体晃了一下,脸色瞬间惨白。
他当然知道林致远是谁。
这个公司的创始人,他的恩师,也是被他亲手从这家公司里,用最不光彩的手段,踢出去的人。
「你…你是林致远的女儿?」
他的嘴唇在颤抖。
「周总,您忘了?」
我终于开口,声音很轻,「我入职的时候,您亲自面试的。我的简历上,父亲那一栏,写得很清楚。」
他当然没忘。
他只是从来没有把那个被他踩在脚下的失败者的女儿,和他眼前这个处处与他作对的刺头,联系在一起。
在他眼里,我只是一个可以随意拿捏的、无关紧要的符号。
「所以…这一切…」
他喃喃自语,像是瞬间明白了所有事情。
从那张五千块的报销单开始,到这个耗资百万的酒会。
所有的一切,都是一个局。
一个为他量身定做的局。
「周总,您说什么?」
我故作不解地问,「您是指,我找到了画,能按时完成您交代的任务这件事吗?」
我从随身的手包里,拿出一个长条形的锦盒。
「幸不辱命。预算五百,我一分没多花。」
我把锦盒递到他面前。
「画,在这里。您验一下?」
他盯着那个锦盒,目光里是毫不掩饰的憎恶。
他知道,他不能接。
他接了,就等于承认,他被我耍得团团转,花了一百多万,就为了买一幅我随手就能拿出来的画。
他不接,今晚这场酒会,他当着全城名流的面,就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。
秦婉婷在一旁看着,眼神里充满了探究和玩味。
她可能也没想到,一场简单的酒会,能看到这么一出大戏。
周围已经有宾客注意到了这边的异样,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。
周宴站在聚光灯下,进退两难。
他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,顺着鬓角滑落。
我知道,从我拿出这个锦盒的瞬间,他就已经输了。
输得一败涂地。
最终,周宴还是接过了那个锦盒。
他的手在抖,几乎拿不稳。
「好…很好…」
他咬着牙,每个字都像是从骨头缝里磨出来的。
「林组长,能力出众,不愧是公司的栋梁。」
他感觉自己像个被扒光了衣服的小丑,在聚光灯下无所遁形。
所有的尊严都被我踩在脚下,碾得粉碎。
他强行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,转向秦婉婷。
「婉婷,让你见笑了。公司年轻人有冲劲,我这个做领导的,得支持。」
秦婉婷不置可否地笑了笑,目光在我身上多停留了几秒,那眼神里有欣赏,也有了然。
她朝我举了举杯,一切尽在不言中。
周宴再也待不下去了。
他草草和几个人打了声招呼,就以「身体不适」为由,仓皇离场。
他落荒而逃的背影,是我这几年来,看过最美的风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