空气死寂。
真的，连旁边特助倒抽冷气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。
顾晏跪在地上的身体彻底僵住，像一尊瞬间风化的石雕。
他抓着我的手力道骤然松开，难以置信地、一点点地扭过头，看向诊室门口那个穿着白大褂，笑得温文尔雅的男人。
傅瑾深。
怎么是他？！
我脑子也嗡了一声。傅瑾深？这孩子……不是，这锅怎么就甩到他头上去了？
我们俩明明清清白白，仅限于“医生与潜在客户”的关系啊大佬！您这碰瓷碰得也太硬核了吧！
顾晏的脸色已经从煞白转向一种濒临爆发的铁青，他猛地从地上站起来，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，膝盖大概磕麻了，身形微微晃了一下，但眼神却像淬了毒的刀子，死死钉在傅瑾深身上。
“你、说、什、么？”他一字一顿，声音低沉危险，仿佛来自地狱。
傅瑾深却像是没感受到那几乎要实质化的杀气，他从容地走上前，极其自然地伸手揽住了我的肩膀，将我往他身边带了带。
我浑身一僵，差点没条件反射给他一肘子。大哥，戏过了啊！
但他掌心温热，力道适中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庇护姿态。
他身上消毒水混合着淡淡木质香的味道，奇异地冲淡了顾晏带来的那股压迫性的雪松冷冽。
“顾总，耳朵不好使可以挂个耳鼻喉科，就在楼下。”
傅瑾深推了推眼镜，镜片后的目光平静无波，语气却带着淡淡的嘲讽，“我说，孩子是我的。有问题？”
“你的？”
顾晏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，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，眼神在我和傅瑾深之间来回扫视，最终落在我被傅瑾深揽住的肩膀上，那眼神几乎要在我肩上烧出两个洞。
“江淼淼，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！”
我张了张嘴，还没发出声音，傅瑾深已经抢先一步，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无奈和宠溺：“淼淼，看来顾总不太能接受现实。没关系，我们慢慢说。”
他低头看我，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：“孕早期情绪不能太激动，我先送你回去休息，嗯？”
我：“……”
傅院长，您这演技，不开个演艺公司真是屈才了。
顾晏看着我们“眉来眼去”，额角青筋暴起，拳头攥得咯咯作响，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让周围的保镖和特助都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。
“傅、瑾、深！”他几乎是吼出来的，“***敢动我的人？”
“顾总，请注意你的措辞。”傅瑾深面色不变，语气却冷了几分，“首先，淼淼在你支付一个亿分手费的时候，就已经不是你的人了。其次，男未婚女未嫁，我们两情相悦，有了孩子，合情合法合理。怎么，只准你顾总裁身边莺莺燕燕，不准别人谈恋爱？”
神他妈两情相悦！
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。
傅瑾深你这谎撒得真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啊！
顾晏被噎得一口气没上来，胸口剧烈起伏，他死死盯着我，眼神复杂得像一团乱麻，有愤怒，有背叛，有难以置信，还有一丝被我强行忽略掉的，可能是受伤的情绪？
他深吸一口气，像是极力在压制着什么，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，带着最后一丝希冀，或者说，是命令：“江淼淼，你告诉他，这孩子到底是谁的？”
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我身上。
傅瑾深揽着我肩膀的手微微收紧，带着无声的提醒。
顾晏的眼神像濒死的困兽，带着最后的疯狂。
我看了看傅瑾深那张斯文败类的脸，又看了看顾晏那副恨不得毁天灭地的样子，再摸了摸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。
电光火石间，我做出了决定。
一个亿是很多，但顾晏的疯狂和偏执我更了解。被他缠上，别说一个亿，我和肚子里这三个小豆芽能不能保住都难说。
傅瑾深虽然目的不明，但至少看起来像个讲道理的文明人？
我深吸一口气，迎上顾晏几乎要喷火的目光，扯出一个无辜又带着点羞涩的笑容，往傅瑾深怀里靠了靠。
“顾总，”我声音不大，但足够清晰，“瑾深说得对，我们……是认真的。孩子，是他的。所以，请你以后不要再打扰我们了。”
“轰——”
我仿佛听到了顾晏脑子里某根弦彻底崩断的声音。
他的脸色瞬间灰败下去，眼神里的光一点点熄灭，最后只剩下一种空洞的死寂。
他看着我，像是第一次认识我这个人，又像是透过我在看别的什么。
他没再说话，只是站在那里，身形依旧挺拔，却无端地透出一股巨大的颓败和苍凉。
傅瑾深适时地开口，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：“顾总，如果没别的事，我先带淼淼去做后续检查了。你……保重。”
说完，他揽着我，径直从顾晏身边走过。
擦肩而过的瞬间，我似乎听到顾晏极轻地、带着血丝的声音喃喃了一句：“……为什么？”
我没有回头。
傅瑾深也没有。
他一直揽着我，直到走进电梯，电梯门缓缓合上，隔绝了外面那道几乎要将我背影灼穿的视线，他才立刻松开了手，仿佛我是什么烫手山芋。
电梯里只剩下我们两个。
气氛一时间有点尴尬。
我揉了揉刚才被他揽得有点发麻的肩膀，清了清嗓子：“那个……傅院长，刚才，谢了。”
傅瑾深靠在电梯壁上，摘下了眼镜，捏了捏眉心，脸上那副温文尔雅的面具褪去，露出底下淡淡的疲惫和一丝……无奈？
“不客气。”他声音有些哑，“我只是看不惯他那种理所当然的态度。”
我挑眉：“所以你就理所当然地喜当爹了？”
他戴回眼镜，瞥了我一眼，那眼神恢复了平时的冷静自持：“权宜之计。难道你想被他抓回去，当成生育工具囚禁起来？”
我噎住。他说的……好像有点道理。
“可是，”我还是觉得离谱，“这谎能撑多久？而且，对你名声也不好吧？”
傅瑾深轻笑一声，带着点自嘲：“我的名声不重要。至于能撑多久……”他目光落在我小腹上，意味深长，“看你肚子里的‘证据’什么时候能说话了。”
我：“……” 谢谢，并没有被安慰到。
电梯到达一楼。
他率先走出去，走了两步，又停下来，回头看我：“接下来什么打算？那个八折套餐，还做吗？”
我摸了摸肚子，那里依旧没什么感觉，但我知道，里面有三个小生命正在悄然生长。
一个亿，和三个未知的风险。
顾晏的疯狂，和傅瑾深这艘看起来不太稳的贼船。
我叹了口气，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：“……先留着吧。vip套餐，反正预约了也能取消。”
傅瑾深点了点头，没再多问：“我让司机送你回去。”
“不用了，”我立刻拒绝，“我自己可以。”
开什么玩笑，刚摆脱一个控制狂，我可不想再惹上一个心思难测的。
他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，也没坚持，只是递过来一张名片，纯白色，只有名字和一串私人号码。
“有事打给我。”他顿了顿，补充道，“毕竟，我现在是孩子‘名义上’的父亲。”
我接过名片，指尖碰到他微凉的皮肤，心里五味杂陈。
这都什么事儿啊！
揣着三个崽，前金主认为我怀了对家死敌的种并且疑似受到了毁灭性打击，对家死敌主动揽锅喜当爹动机成谜……
我感觉我的人生剧本从替身***文，一脚滑向了带球跑悬疑商战伦理剧。
而且，还是三倍速的。
我捏紧了手里的名片和B超单，走出医院大门，阳光有些刺眼。
接下来，该去哪儿呢？
那个用一亿买断的“家”，肯定是不能回了。
我摸了摸包里那张冰凉的黑卡。
一个亿……
养三个娃，再加一个可能随时发疯的前金主，和一个目的不明的现“挂名爹”。
啧，这钱，怎么感觉……那么不禁花呢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