半夜,霍秀妍回来了。
身上还带着夜露的寒气和淡淡的酒意。
客厅里只开了一盏昏黄的壁灯,我仍维持着坐在沙发上的姿势,一动不动。
她坐到我面前,盯着我看了很久。
半张脸隐匿在昏暗的光线下,看不出表情。
“牧野,”
她终于开口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,
“你是不是……都知道了?”
我没有回答,眼神依旧空洞地望着前方某一点。
她忽然倾身,把我的弓和刀都扔到茶几上。
“我不是故意瞒着你……”
“至少一开始不是,后来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。”
“我知道你不痛快,来,你对我做什么都行。”
掌心一阵冰凉的触感,那把小刀被她强硬地塞进手中。
然后,将我的手连同刀柄一起,紧紧按在她的左胸心口处。
隔着一层薄薄的衬衫布料,我似乎能感受到心脏急促的跳动。
“你觉得我不敢吗?”
回答我的只有一声轻笑。
下一秒,我的手被她带着,将匕首刺进了她的心口。
温热的液体瞬间飞溅到脸上。
霍秀妍却还在笑,
“牧野,我是骗了你,可我也是真的爱你。”
“我说过的,我的命若是能换你的开心,我愿意。”
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开来,瞬间将我拖回那个暴雨倾盆的悬崖边。
也是这样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。
她浑身被雨水和血水浸透,昂贵的登山服被岩石和鹰爪撕扯得破烂不堪。
却如献宝般,将那只挣扎不休的纯白海东青捧到我面前。
“牧野,我做到了!”
她的声音因为脱力和兴奋而颤抖,眼睛亮得惊人,
“现在我算不算是合格的草原媳妇了?”
记忆汹涌而来,如钝刀割肉,一下下将我凌迟。
我们在草原上策马狂奔、耳边风声呼啸。
在突如其来的暴雨里,躲在悬崖下放肆拥吻。
在广袤无垠的天地间,抱着彼此笑得滚成一团……
我的族人都说,草原上最强壮的雄鹰,被一个汉族女人摘走了心。
可正因曾经那样真切地爱过,背叛和欺骗才显得更加荒谬和不堪。
我的手指猛地收紧,重新握紧了刀柄。
恨意如同岩浆般喷涌,几乎要焚毁我的理智。
杀了她。
现在就杀了她。
手腕用力,刀尖又往前送了几分。
霍秀妍疼得直冒冷汗,却仍用痴迷到近乎病态的眼神看着我。
现在就要了她的命,太便宜她了。
我抽回手,带出一股更汹涌的血流。
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客厅。
霍秀妍因失血过多被紧急送往医院。
第二天下午,孟季宸又来了。
他站在客厅门口,不敢再靠近,色厉内荏地尖声骂我,
“你这个疯子!你竟敢持刀伤人!阿妍要是有个三长两短,霍孟两家绝不会放过你!”
我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,对他的话充耳不闻。
他骂了一阵,见我一语不发,似乎也觉得无趣。
带着人气势汹汹去了别墅的花房。
那里面,是霍秀妍仿照草原景色,亲手一株株为我种下的格桑花。
她说,
“我带走了乌兰诺尔最强壮的雄鹰,就在这里还他一片花海。”
平时,她亲自打理,从不假手她人。
钥匙也只有我和她才有。
可此刻,孟季宸拿出钥匙,打开了花房的玻璃门。
我静静看着。
看着那些象征着我可笑爱情的格桑花被连根拔起。
心里竟然一片平静,再也泛不起一丝涟漪。
原来心死之后,连难过都是奢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