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离婚协议静静地躺在琴房那架昂贵的斯坦威三角钢琴的黑色谱架上。

防尘罩像一层惨白的裹尸布,蒙住了那华美的琴身,也蒙住了晓涛曾在这里跟着顾言之学习《月光》的短暂“幸福”时光。

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消毒水和血腥混合的淡淡气味。

楚欣妍坐在琴凳上,脸色苍白,肩膀处缠着厚厚的绷带,隐隐透出血迹。

三天前的枪击和顾言之的疯狂,彻底撕碎了所有伪装。

她像一尊失去灵魂的瓷偶,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。

“你爸当年抵押祖宅的钱,” 我的声音打破了琴房的死寂,像投入冰湖的石子,“根本没有用于支付赎金。

银行流水显示,那笔巨款,在转入***账户后的第二天,就分三次转入了顾言之在开曼群岛的离岸账户。”

我将一个黑色的U盘,***连接着顶级音响的设备主机。

“这是绑匪头目在落网后,为了争取宽大处理,提供的部分录音。

时间,就在他们收到那袋真钞和假钞的混合赎金之后。”

按下播放键。

一阵沙沙的电流噪音后,一个粗嘎、带着浓重口音的男人声音响起,带着事后的懊恼和对买家的怨恨:

【…姓顾的***不是东西!

说好的演戏,他妈的居然玩真的!

那天在教堂,他手下偷偷给我们老大塞了张字条…说只要在收到钱后,找个机会把那个姓张的(指我)在‘交接’时弄死,伪造成伤重不治…他就再额外付我们双倍的钱!

妈的…他说他老婆楚女士继承了姓张的遗产后,钱多得是,足够填他的窟窿了…我们老大当时也是鬼迷心窍…想着干一票大的…谁他妈知道后来条子来得那么快…还他妈炸了…】

录音里还夹杂着其他绑匪零星的咒骂和对顾言之背信弃义的控诉。

楚欣妍的身体猛地一颤,仿佛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打。

她指间那枚硕大的钻戒(早已不是我当年送的那枚)松脱,“叮”一声掉落在光洁的实木地板上,滚了几圈,停在角落。

“三年前…你突然活着回来…言之…他说…” 楚欣妍的声音破碎不堪,带着巨大的痛苦和悔恨,“他说你在地窖里受尽折磨,精神早就崩溃了…你回来…是来报复我们的…报复我和晓涛抛弃了你…报复言之取代了你的位置…他说你…你会毁掉我们所有人…”

庭院里突然传来刺耳的轮胎摩擦地面的刹车声!

紧接着是别墅大门被暴力撞开的巨响!

“砰!”

琴房的门被猛地踹开!

顾言之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疯兽,双眼赤红,布满血丝,手里赫然握着一把黑洞洞的手枪!

他头发凌乱,昂贵的西装皱巴巴,早已没了往日的优雅从容。

“警察!

是不是警察找到当年那伙人了?!

是不是你干的!

张程!

是不是你把他们挖出来的!” 他歇斯底里地咆哮着,枪口在我和楚欣妍之间疯狂地游移,充满了毁灭一切的疯狂,“把股权转让书签了!

现在!

立刻签!

签完我送你们出国!

送你们去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‘避难’!

否则…否则大家一起死!”

他的精神显然已经处于崩溃边缘,三年来精心构筑的谎言和伪装被彻底戳穿,法律的绞索正在收紧,让他彻底失去了理智。

“爸爸小心——!” 一声惊恐到变调的尖叫,猛地从琴房二楼的回廊上传来!

是晓涛!

他竟然一直躲在那里!

就在晓涛尖叫响起的同一瞬间!

“砰!”

震耳欲聋的枪声在密闭的琴房里炸开!

时间仿佛被拉长。

我看到顾言之因晓涛的尖叫而分神,扣动扳机的手指因愤怒和恐惧而颤抖。

枪口喷出的火焰,目标赫然是我!

而就在枪响的前一刹那,坐在琴凳上的楚欣妍,像一颗被引爆的炸弹,猛地从座位上弹了起来!

她用尽全身力气,带着一种绝望的、赎罪般的决绝,狠狠地扑向我的身前!

“噗!”

是子弹穿透血肉的沉闷声响。

这声音,奇异地与二十年前,我和楚欣妍婚礼上,香槟瓶塞被欢笑着弹出的那声清脆的“啵”,重叠在了一起。

楚欣妍的身体在我面前剧烈地一震!

温热的、带着浓重铁锈味的液体,瞬间在她肩头雪白的雪纺长裙上洇开,如同雪地里骤然绽放出一朵巨大、妖异而凄艳的红色玫瑰!

她闷哼一声,软软地向后倒去。

“妈——!!!” 晓涛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从二楼炸响!

他像疯了一样冲下楼梯!

与此同时,早已埋伏在琴房外的几名保镖(我暗中安排的)如同猎豹般扑了进来!

训练有素地缴械、扭臂、将疯狂挣扎嘶吼的顾言之死死按倒在地!

他的脸被狠狠压在冰冷的地板上,仍在歇斯底里地咆哮:

“放开我!

混蛋!

张程!

***命真大!

当年要不是那伙真绑匪搅局,***早就该在那个破地窖里烧成灰了!

你早就该死了!

我才是赢家!

我才是!!”

鲜血在楚欣妍的胸口迅速蔓延,她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白,呼吸急促而微弱。

晓涛跪在她身边,哭得浑身抽搐,手忙脚乱地撕下自己的T恤下摆,用力按在母亲汩汩冒血的伤口上。

他的动作笨拙而慌乱,却依稀带着某种被深埋的记忆——就像很久以前,我还未“死”时,曾一遍遍教他的,处理伤口压迫止血的方法。

“按住!

用力按住这里!” 晓涛哭着喊,声音里充满了巨大的恐惧和无助,紧紧抓着楚欣妍的手按在那团被血浸透的布上。

警笛声由远及近,尖锐地撕破了别墅区的宁静。

我慢慢蹲下身,最后一次,伸出手,轻轻抚摸了一下晓涛被汗水和泪水彻底濡湿的、柔软的黑发。

指尖传来少年身体无法抑制的颤抖。

然后,我站起身,拿起那份一直躺在钢琴谱架上的《离婚协议书》,轻轻地、稳稳地,放在了斯坦威钢琴那光洁如镜的黑色琴键中央。

洁白的纸张落下,压动了几个琴键。

“咚… 咪… 嗦…”

一串不成调的、沉闷的G大调音阶音符,在死寂的琴房里孤独地响起,带着金属的震颤,像一声沉重而迟到了整整三年的叹息,缓缓消散在弥漫着血腥味的空气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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