滚烫的汤汁兜头盖脸泼下来的时候,我甚至闻到了一股皮肉被烫熟的焦糊气。
世界在那一瞬间被按下了静音键。我能看到我们市场部总监,我跟了三年的老板张伟,
那张因愤怒和酒精而扭曲的脸。我能看到他对面坐着的,
那个大腹便便、号称能决定我们公司未来一年KPI的大客户李总,
脸上那抹毫不掩饰的、看好戏的恶劣笑容。我还能看到我们部门的同事们,
那些平日里“然姐”“然姐”叫得亲热的男男女女,此刻脸上或惊恐,或麻木,
或幸灾乐祸的表情。唯独听不到声音。耳膜里只有一阵尖锐的轰鸣,
像是整个世界的恶意都浓缩成了一根针,狠狠扎进了我的脑子里。
黏腻滚烫的液体顺着我的头发、脸颊、脖颈,一路向下,
浸透了我为了这次庆功宴特意买的白色连衣裙。裙子紧紧贴在皮肤上,
每一寸布料都像是一块烧红的烙铁,无情地炙烤着我的身体。疼。火烧火燎的疼,
从每一寸接触到热汤的皮肤蔓延开来,迅速汇聚成一股巨大的痛楚洪流,冲击着我的理智。
这场庆功宴,是为了庆祝我们部门拿下了“蓝海计划”这个年度最重要的项目。
为了这个项目,我带着团队连续加了三个月的班,有整整一个月,
我每天的睡眠时间不超过四个小时。项目方案的每一个字,每一个数据,都是我亲手敲定,
反复推敲。张伟,我的老板,除了在最后递交给大老板的PPT上签上他的名字,
什么都没做。可现在,坐在这里接受李总吹捧,意气风发的人是他。而我,
这个项目最大的功臣,却因为没帮他挡下一杯酒,被他当着全公司人的面,
用一锅滚烫的鱼头豆腐汤,从头到脚“洗了个礼”。“苏然,**给脸不要脸是吧?
”张伟的咆哮声终于冲破了我的耳鸣,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子,捅了进来。
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,手里还抓着那个空了的汤碗,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。事情的起因,
简单又可笑。酒过三巡,李总端着一杯满满的白酒,非要和张伟“走一个”,
说是预祝合作愉快。那杯子是酒店用的那种老式三两三的高脚杯,满满一杯,少说也有四两。
张伟的酒量我是知道的,半斤下去就得找不着北。他眼看躲不过,
那双三角眼在酒桌上滴溜溜一转,就定在了我的身上。“苏然啊,”他笑得像只老狐狸,
“你知道的,我这老胃病又犯了,实在喝不了。李总这么给面子,咱们不能不接。你替我,
敬李总一杯!”他话说得理所当然,好像我替他喝酒是天经地义的职责。我放在桌下的手,
瞬间攥紧了。全公司都知道,我酒精过敏,
是那种会起疹子、呼吸困难、严重了会休克进抢救室的体质。入职体检报告上写得清清楚楚,
我也在不止一个场合跟张伟提过。我抬起头,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:“张总,
实在不好意思,您知道的,我酒精过敏,真的不能喝。”张伟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。
对面的李总“呵”了一声,阴阳怪气地说道:“张总,你这下属可不太懂事啊。酒桌上,
领导的话就是命令。sincerity,懂吗?诚意!这点诚意都没有,合作的事情,
我看……”他故意拉长了语调,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。张伟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。
他狠狠瞪了我一眼,压低了声音,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:“苏然,别给我耍性子!
今天是什么场合你不知道吗?把李总得罪了,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?不就是一杯酒,
喝了能死啊?”我看着他,忽然觉得有点想笑。为了这个项目,我熬得心肌炎都快犯了,
最严重的时候是凌晨四点趴在办公桌上写方案,突然心脏绞痛,
自己一个人打120去的医院。这些,他张伟知道吗?他不知道。他只知道他的面子,
他的前途。“张总,”我一字一句,清晰地说道,“别人喝了不会死,但我喝了,
真的有可能会死。这个责任,您担得起吗?”这句话,彻底点燃了张伟的怒火。
他觉得我在全公司的人,尤其是在大客户面前,驳了他的面子,挑战了他的权威。于是,
他端起了那盆刚刚端上来的,还冒着滚滚热气的鱼头豆腐汤。再然后,就是现在这一幕。
全场死寂。时间仿佛凝固了。我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,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我身上。同情,
怜悯,鄙夷,看戏……各种各样,不一而足。我的助理小米,一个刚毕业的小姑娘,
吓得脸色惨白,眼圈都红了,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,却被旁边的人事部经理一把按住了肩膀,
冲她猛摇头。平日里和我关系最好的设计部主管王哥,此刻却低着头,
假装专心致志地研究着自己面前的餐盘,仿佛那上面有什么稀世珍宝。而那个始作俑者,
李总,他甚至饶有兴致地拿起筷子,夹了一口菜,慢慢悠悠地咀嚼着,
仿佛在欣赏一出精彩绝伦的舞台剧。我明白了。在这间富丽堂皇的包厢里,
在这些衣冠楚楚的人眼中,我苏然的尊严、我的健康、甚至我的生命,都比不过一张合同,
一个客户,或者,仅仅是张伟那点可怜的虚荣心。三年了。我像一头勤勤恳恳的老黄牛,
为他,为这个部门,为这家公司卖命。我帮他处理搞砸的客户关系,
帮他写从来不看的季度报告,帮他应付他老婆查岗的电话,
甚至帮他给上大学的儿子做过职业规划PPT。我以为我的努力和价值,所有人都看在眼里。
我以为只要我做得足够好,就能赢得应有的尊重。现在看来,我真是错得离谱。在他们眼里,
我不是苏然,我只是一个可以随意牺牲、随意践踏的工具。一股比身上灼痛更尖锐的刺痛,
从心脏深处猛地炸开。那是我被碾碎的忠诚和错付的青春。我笑了。是的,在满身狼狈,
疼痛难忍的情况下,我居然笑了出来。起初只是嘴角微微上扬,带着一丝自嘲。接着,
笑意扩大,我笑出了声,声音越来越大,从低低的抽气,变成了近乎癫狂的大笑。
“哈哈……哈哈哈哈……”我的笑声在寂静的包厢里回荡,显得格外突兀和诡异。
所有人都被我笑蒙了。张伟更是又惊又怒,他指着我,色厉内荏地吼道:“你笑什么?苏然,
你疯了吗!”我慢慢止住笑,抬起头,用一双被泪水和汤汁糊住的眼睛,死死地盯着他。
“我笑什么?”我轻声重复道,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,“我笑我傻。我笑我蠢。
我笑我跟了你这么一个猪狗不如的东西,整整三年。”“你……你敢骂我?
”张伟的眼睛瞪得像铜铃。“骂你?”我缓缓地从椅子上站起来,每动一下,
身上都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,但我挺直了脊梁,一步一步,朝他走过去。我的白色连衣裙上,
红色的汤油和白色的豆腐脑混在一起,看起来触目惊心。头发黏在脸上,狼狈不堪。
可我的眼神,却冷得像冰。周围的同事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,给我让开了一条路。
我走到张伟面前,在他惊疑不定的目光中,停了下来。我们离得很近,
我能闻到他身上浓烈的酒气和廉价的香水味。“张总,”我开口,声音不大,
却清晰地传到了包厢里每一个人的耳朵里,“你知道‘蓝海计划’的客户资料,
我是怎么拿到手的吗?”张伟一愣。“是我在阑尾炎手术后的第三天,拔了针头,冒着大雨,
堵在客户公司楼下,等了整整五个小时,才换来对方十分钟的见面机会。
”“你知道项目初稿被总部打回来的那个晚上,我是怎么做的吗?”“我一个人在公司,
对着一百多页的资料,一帧一帧地改PPT,改到凌晨五点,胃出血晕倒在了办公室。
如果不是保洁阿姨早上来得早,你现在看到的,可能就是我的遗像。
”“你知道为了攻克技术壁垒,我厚着脸皮去求我大学时的导师,那个业内最顶尖的专家。
我把这几年攒下的所有积蓄都拿出来,给他买了他最喜欢的古籍善本,
才换来他的一个关键性指导。而你呢?你拿着我的成果去跟大老板邀功,
说那是你动用了自己‘高端人脉’的结果。”我每说一句,就朝他走近一步。张伟的脸色,
就白一分。到最后,他已经被我逼到了墙角,退无可退。“这些,你都不知道。”我看着他,
眼神里没有愤怒,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,“你只知道,庆功宴上,我让你丢了面子。
在你眼里,我所有的付出和努力,我所有的价值,都比不上一杯酒,是不是?
”“我……我……”张伟张口结舌,在我的逼视下,他那点酒壮起来的凶狠气焰,
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,只剩下慌乱和心虚。“够了!”他像是为了掩饰自己的恐惧,
猛地大吼一声,“苏然,你别在这里***!不就是泼了你一点汤吗?大不了赔你医药费,
赔你干洗费!你还想怎么样?别忘了,我是你领导!我能让你坐上今天这个位置,
就能让你滚蛋!”“赔我?”我笑了,那笑容,比哭还难看,“张伟,你赔得起吗?
”我猛地抬手,不是打他,而是从我的手包里,迅速地掏出了手机。我的手因为剧痛和愤怒,
抖得厉害,但我还是精准地按下了几个键。我打开了公司那个超过五百人的,
包含了集团CEO、所有副总裁、各分公司总经理以及全体员工的内部工作群。然后,
我点开了录像功能。在张伟还没反应过来我想干什么的时候,我将摄像头对准了自己。
“大家好,我是市场部的苏然。”我的声音通过手机的麦克风,带着一丝电流的嘶哑,
平静地响起。“现在是晚上八点十五分,我们部门正在为‘蓝海计划’的成功举办庆功宴。
坐在这里的,有我们尊敬的客户李总,还有我们亲爱的部门领导,张伟总监。
”我缓缓地转动手机,镜头扫过全场。我看到了李总脸上一闪而过的惊慌,他似乎想躲,
但已经来不及了。我看到了同事们死人一般的脸色,和他们眼中无法掩饰的恐惧。最后,
镜头定格在张伟那张血色尽失、写满了“完了”两个字的脸上。“相信大家已经看到了,
我现在非常狼狈。”我把镜头转回自己,对准了我胸前被烫得通红起泡的皮肤,
还有那件被汤汁污损得不成样子的连衣裙。“就在刚才,我的好领导,张伟总监,
因为我——一个有严重酒精过敏史的员工,拒绝为他挡酒,当着所有人的面,
将一整盆滚烫的鱼头豆腐汤,从我的头上浇了下来。”“他告诉我,这叫‘给脸不要脸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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