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一晚,我几乎没合眼。
躺在睡了几十年的老床上,听着窗外熟悉的虫鸣,脑子里却像放电影一样,一幕幕闪过的都是过去的日子。
这栋房子,是我和老头子结婚时,一砖一瓦盖起来的。
那时候穷,没钱请工人,老头子就自己和泥、砌墙,手上磨出的血泡一层又一层。
我挺着大肚子,给他送饭送水,晚上就在煤油灯下给他缝补磨破的衣服。
建伟就是在这栋房子里出生的,从一个襁褓中的婴儿,长到会跑会跳,再到背着书包去上学。
他小时候学习好,我和老头子都觉得脸上有光,砸锅卖铁也要供他。
村里别人家都盖新房了,我们家还住着老房子,因为钱都给他交学费、买资料了。
他考上大学那天,是我这辈子最高兴的日子。
我摆了十几桌酒,把所有亲戚都请来了。
老头子喝得酩酊大醉,拉着我的手,一遍遍地说:「秀琴,值了,咱们儿子有出息了。」
后来,他大学毕业,留在城里工作。我和老头子又开始为他的婚事发愁。
城里姑娘眼光高,没房没车谁跟你?
我和老头子把一辈子的积蓄都拿了出来,又跟亲戚朋友借了一圈,总算凑够了他在城里买房的首付。那套小两居,几乎掏空了我们的一切。
再后来,他要和赵小曼结婚,女方要十万彩礼。
那时候,老头子身体已经不好了,常年吃药。家里实在拿不出钱。我没办法,只能厚着脸皮,把我妈传给我的一对金镯子给当了。
那是我唯一的念想,可为了儿子,我舍得。
赵小曼怀孕,我立刻收拾包袱去城里照顾她。她嫌我做的饭菜不「科学」,嫌我带孩子的观念「老土」,嫌我说话有口音给她丢人。
我什么都不说,默默地忍了。想着只要他们小两口好,我受点委屈不算什么。
小宝出生后,我白天黑夜地带,累得腰都直不起来。
赵小曼出了月子,就催着我回老家,说年轻人和老人生活习惯不一样,住在一起矛盾多,要有「边界感」。
我听不懂什么叫边界感,我只知道,他们嫌我碍事了。
我一个人拖着行李箱回到空荡荡的老家,连口热饭都吃不上。没过两年,老头子就走了。
我以为,我为这个家付出了我的一切,总能换来儿子的体谅和孝顺。
可我没想到,他们连我最后这点栖身之所都不肯放过。
他们说得对,我守着这老房子和几亩地,确实发不了财。可这是我的根,是我最后的退路和尊严。
他们嘴里说着接我去享福,心里想的却是怎么把我连根拔起,榨干我最后一点价值,然后像扔掉一个用旧的抹布一样,把我丢在他们那个所谓的新家里,自生自灭。
天快亮的时候,我下了床,从床底的一个旧木箱里,翻出了一个用红布包着的小本子。
那是我们家的户口本,还有老房子的房产证和土地证。
老头子临走前交到我手里的,他说:「秀琴,这是咱们的家,你收好。」
我把它们紧紧地攥在手里,指甲都嵌进了肉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