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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敛眸看着那纸,面无表情。

亲卫上气不接下气,挂在马上吞了口唾沫道:「夫人可别闹了,这年节上您跑燕北去不是打爷的脸吗?」

这两年嵇泽清和左千帆政见不合,关系僵得朝野皆知。

为着我和左千帆的一点旧识,嵇泽清也不知和我吵了多少。

我清清白白,他倒好,悄无声息糊我这么大一顶绿帽子,娃都能跑起来叫他爹了。

就他的脸是脸,我的不是呗。

他那么喜欢当这封建大爹,由着他当去,我还傻乎乎回去陪着给他搭戏台,让他逞威风,我脑子又没病。

那纸被揉成一团,随意丢出车窗。

我仰头对外面的亲卫说:「他想拉我回去,好啊,你让他立刻从去金陵的船上跳下来,三拜九叩跪来燕北,到时候能摸到我一片衣角算他厉害!」

说完,啪一声甩下车帘。

对马夫道:「劳驾,请赶路吧。」

马夫应声,握住缰绳飞快驶过目瞪口呆的亲卫面前,扬他一身尘沙。

亲卫欲哭无泪,在身后喊:

「北边可不太平啊,夫人!」

我当然知道。

听到他的呼喊,我坐在车厢,心事重重靠向车壁。

窗外掠过灰白远山,森森乱松。

这两年虽身处宅院,到底在皇城中心,对如今朝里的局势略有耳闻。

皇帝人到中年,疑心重,最忌党争,一点风吹草动就警惕得不行。两年罢三相,一年换二子,宰辅和东宫的位置比摇摇椅还坐不稳。

嵇泽清倒是混得水涨船高,搭上宫里大太监的线,串成了一根藤上的蚂蚱,迎合人主。很多事都能比别人提前知道。

春风得意时,偶尔不免与我吹嘘,说皇帝近年想收拢边镇的军权,以文制武,派文官为巡察使出镇边疆,在朝中也屡有扶植新势力制衡之意。

「刘公公暗示陛下十分属意我,要给我升官,入中枢。我年轻,有魄力,受信任,定能挥斥方遒,与衮衮诸公一起,见证一个大大的盛世!」

他喟叹着敞开手摊在榻上,枕畔屏山的金碧螺钿反射霞光,将他的眉睫照得红艳艳,一派富贵风流。

「莫微啊,你说咱们以前一起读历史,谁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也能在其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。」

他侧过头,笑着看我,「到时候史书上我是风光无二的权臣,你,樊氏,就是我白头偕老的妻。」

我听了,心里毫无触动。

很奇怪,嵇泽清如鱼得水沉浸其中的这个世界,于我而言,始终无法融入。

这是一个翻遍史书也找不到的朝代,我花了一年时间才学会官话,再勉强认懂从右往左的生僻文字,然后应和官太太们永远办不完的宴会,听不完的靡靡南音。

跟着她们捂着绣帕似嗔似嘲微笑,学着她们讳莫如深在团扇后眼波流转,仿佛在看一场戏,自己虽也在戏台上,却只是一个粉墨装扮的假戏子。

总有一日会被人认出是异类,打下台去。

我如履薄冰,笑得一***一日僵硬。我怕被拆穿下台,也怕要永远在台上这么装下去。

不过,幸好。

我拿出袖中那张皱巴巴捋平的信纸,紧张捂在心口。

老天爷,你玩儿了我一场,看了这么闹热的戏,也该眷顾眷顾我,放我谢幕归家了吧。

小说《命若宿莽》 第5章 试读结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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