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踉跄着上前,用没受伤的那只手,吃力地想要扶起他。
“外公……对不起……对不起……”
我除了这句话,不知道还能说什么。
扶不起他,我松开手,退后几步。
对着妈妈、外公、外婆,还有拉着外公的叔叔,一个一个地,结结实实地磕头。
额头再次撞在地板上,发出沉闷的响声,和之前的伤口重叠,血又渗了出来,但我感觉不到疼了。
“对不起,妈妈,对不起,外公外婆,对不起,叔叔。”
我哑着嗓子,一遍遍重复。
“我走,我现在就走,再也不来了。”
我知道,妈妈是真的不要我了。
我爬起来,转身就往外走,可腿却没一点力气,像踩在棉花上。
这时,外婆的声音在身后响起。
像是疲惫,又像是可怜。
“算了……深更半夜,你能去哪?先住下吧。”
我的眼里又露出一点光采。
这天晚上,我在大门边的一个角落打了个地铺。
身下是硬邦邦的地板,只有一层薄薄的褥子。
头上和手上的伤还在隐隐发疼,肚子饿得发慌,但没有人给我拿吃的,我也不敢要。
夜里很冷,我蜷缩着,怎么也睡不着。
半夜的时候,我听到压抑的谈话声从里间传来。
是外公和叔叔。
“……必须送走,越快越好。小卉应该是精神上出了问题,经不起一点刺激了。”
“我知道……可是送哪儿?孤儿院手续……”
“我打听过了,老家有个远房亲戚,姓张,给点钱,让她帮忙养着……”
“也只能这样了…就是苦了那孩子…”
“苦?!谁有我的小卉苦?!我的女儿…我捧在手心里的女儿…被那个畜生…还生了…还被迫…我想到她那些年过的日子,我心就像刀割一样啊!”
顾叔叔也哽咽了:“爸,别说了……都过去了,以后我会照顾好小卉,我们会有新的生活,会有自己的孩子。”
两人说着,最后都变成了压抑的、痛苦的哭声。
那哭声像锤子,一下下砸在我心上。
我突然想起来。
以前每到晚上,老光棍就会从被窝里把妈妈拖到外间,直到天亮才头破血流地回来。
每一次,我都能听到妈妈凄厉的哭嚎,还夹杂着不同男人的打骂声。
我想出去救妈妈,可门关得严严实实,怎么都拍不开。
后来有次,老光棍打牌输光了,说要把我卖了换钱。
妈妈吓得死死抱住我。
最后,她像是下了什么决心,对着老光棍拼命点头,嘴里“啊啊”地指着外面。
从那以后,妈妈每天晚上都会主动出去,再不需要老光棍来抓。
回来的时候总是很脏,身上有难闻的味道,眼神更空了。
但她会偷偷塞给我一点好吃的,一块糖,或者半块饼子。
然后抱着我,浑身发抖。
我那时不懂,只是奇怪为什么挨打少了,能吃到的零嘴多了。
直到现在,听到外公的哭声和话语,那些破碎的画面才拼凑起来。
妈妈为了我不被卖掉,一定去做了自己很讨厌很讨厌的事情。
我现在的每次靠近,都是在提醒她那段黑漆漆的噩梦。
我突然觉得自己全身上下都是错误。
巨大的痛苦和妖怪一样把我吞了,比身上的伤,还有饥饿和寒冷加起来还要痛千百倍。
我喘不过气来。
我恍恍惚惚地爬起来,摸索着走向厨房。
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:我错了,我不该活着。
只要我消失了,妈妈就能好了,外公外婆和顾叔叔就不会那么痛苦了。
厨房里很暗。
我摸到了一把冰冷的的东西,是刀。
我握住刀柄,冰冷的触感让我哆嗦了一下。
黑暗里,我好像看到了妈妈以前给我塞鸡蛋时亮晶晶的眼睛,又看到了她今天看我时那崩溃疯狂的眼神。
妈妈。
对不起。
我闭上眼睛,把刀用力往身上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