接下来的两天,我陪着林雅茹在山脚下的裁缝铺修改婚纱。
藏蓝的布料上绣着银线格桑花,针脚穿过布面时,
总让我想起五年前在地下室,我趴在缝纫机上给江池逸补衬衫的日子。
他那时总说:“芊芊绣的补丁都比新买的好看”。
现在想来,不过是穷日子里的甜言蜜语。
魂体一天比一天虚弱,正午的阳光透过遮阳伞照在身上,能看到皮肤下流动的光点。
山脚下的温度低,江池逸从行李箱里拿出件驼色风衣,自然地披在林雅茹肩上。
他的目光扫过我,落在我单薄的外套上,眉头瞬间拧成结。
“你就只穿这个?”
我点点头:“不冷。”
他冷笑一声,语气里的嘲讽混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。
“这些年,你就是这么照顾自己的。”
我没回话。
总不能告诉他,我早已不是活人,再低的温度对我来说也感受不到。
天色暗下来时,民宿的灯一盏盏亮起。
明天就是第五天,判官说的“时限”,就要到了。
我走出房间,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。
萨普神山的夜空低得像要压下来,星星密得能接住人的目光。
这样震撼的美,过了今晚,就再也看不到了。
身后传来脚步声,江池逸站在廊下,没过来。
我们隔着半院的月光,相顾无言。
“江池逸。”我先开了口,声音轻得像叹息。
“这句话我以前说过,但现在还想再说一句。提前祝你新婚快乐,白头偕老。”
“白头偕老”这四个字在舌尖滚过,带着涩味。
我和他没能走到的结局,就送给他们吧。
江池逸的身躯猛地一震,月光落在他脸上,能看到他绷紧的下颌线。
他突然笑了,望向我的目光露出鄙夷。
“宋芊芊,你知道吗?你虚伪得让我想吐。”
他转身就走,皮鞋踩在石板上的声音,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。
我在石凳上坐了整夜,天光大亮时,我虚弱的已经站不起身。
民宿的时钟显示现在是10点13分。
还有5分钟,医院里的“我”就会停止呼吸。
医生会拔掉“我”身上的管子,盖上白布,宣布宋芊芊的死亡时间。
而我,也会随着那一声宣告,彻底消散在风里。
不远处的空地上,林雅茹已经化好了妆,红色的藏式头冠衬得她眉眼明艳。
她提着婚纱裙摆,一步步朝站在前方的江池逸走去。
我笑了笑。
他穿着西装的样子,她穿着婚纱的样子,神山为背景,经幡为见证。
我这一辈子,没什么遗憾了。
“当——”
远处寺庙的钟声敲响,沉闷而悠长。
时钟上的时间,跳到了10点18分。
身体突然变得很轻,像被风托了起来。
我低头,看见自己的四肢正在化作点点流光,顺着风飘向雪山的方向。
最后一眼,我望向江池逸。
他像是有所感应,猛地回头。
目光穿过虚空,落在我消散的地方。
可他什么都看不到了。
林雅茹已经走到他身边,挽住他的胳膊,声音娇俏:“阿池,走了,去拍照。”
他看着她,眼神有些恍惚。
她身上的婚纱,领口绣着银线格桑花。
和很多年前,那个躺在地下室抽屉里的设计稿,一模一样。
就在这时,一阵急促的***响起。
江池逸下意识接起,屏幕上跳动的号码,正是几天前那个让他心悸的陌生号码。
“喂?”他的声音还有些发紧。
听筒里传来护士公式化的声音,清晰而冰冷:
“您好,这里是首都医院。请问您是宋芊芊小姐的朋友吗?”
“她已于今日10点18分,经抢救无效离世。”
江池逸僵在原地,手里的手机“啪”地掉在地上。
而远处的雪山,还在静静地矗立着。
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。
小说《遗忘神山的格桑花》 第6章 试读结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