A+ A-
A+ A-

其实这些也是我胡乱猜测的,不过看江宝儿那副神情,这事儿没准还真有猫腻。

不过此刻也不是深究的时候,趁着他们两个注意力都在对方身上。

我掏出藏好的火折子点燃两串鞭炮,对着他们脸上丢去。

两人惊叫着跑开。

我用尽全力夺门而出,炸开的鞭炮打在身上噼啪作响,心里却只有终于逃出家门的庆幸。

当初回家时有多期待,现在就有多愤恨。

既然不爱我,为什么要接回我,为什么要这样折辱我。

4.

多日没怎么好好进食,我知道我肯定跑不过他们。

所以一边踉跄地冲着目的地往前,一边点燃剩余的鞭炮高呼救命。

中午向来安静的军属大院,被我搅得天翻地覆。

在家的人陆陆续续跑了出来,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。

江副团长的脸色难看到了极致,冲过去一巴掌把还在愣神的妻子打倒在原地。

“耳根子软的废物,连个门都看不好。”

说罢又赶紧追了出去,江宝儿紧随其后。

等我跑到张政委家门口时,身后已经坠了一群人。

手腕上的鲜血点滴洒在地上,刺激着众人的神经。

我直接扑过去跪在张政委脚下,从善如流地痛哭起来:

“张叔叔,求求你救救我吧,我爸***我把大学名额让给妹妹,我都同意了,他们还把我绑起来,说要打断我的双腿……呜呜呜,求你救救我吧。”

一番话点燃了围观众人的八卦和恻隐之心,当即有人议论起来:

“哎呀,这不是造孽吗?听说他们还准备去国营饭店订酒席庆祝呢,整整二十桌。我就说那个江宝儿,平时成绩都是垫底,怎么这次还考上来京城这么好的大学?”

“是啊,听说还只是养女呢,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才是假的呢,你看那江宝儿白白胖胖,这孩子瘦的可只剩一把骨头了。”

“不会吧,怎么有人不疼爱自己亲生孩子的,上回江副团长还跟我说,每天变着法给她做吃的呢,就是这孩子挑嘴,早年在乡下又伤了肠胃,养不出肉。”

“……”

围观人群对江家人的讨伐越来越激烈,政委的脸色也黑中带青。

这个江副团长平时看着也不是这么拎不清的人啊,上头正准备给他提干转正呢,没想到私底下这么糊涂,这回不降职就不错了。

晚到一步的江副团长和江宝儿看到这幅场景,脸上的怒火几乎要化为实质。

我学着江宝儿的样子,往张政委背后一躲,假装害怕地开口:

“爸爸妹妹,你们,你们怎么这样看着我?对不起,我真的知道错了,通知书我不和妹妹抢了,求求你们不要打断我的腿。”

众人闻言都愤怒地盯向二人,两人这才发现表情不妥,连忙换上一副慈爱又无奈的嘴脸:

“月儿,你误会了,你刚回来又要去上学,我和你妈就是舍不得你,和你开个玩笑呢。”

“你这孩子,怎么这么敏感,听风就是雨的,闹出这么大的误会。还不快给叔叔阿姨们道歉。”

江宝儿也哭得楚楚可怜:

“是啊,姐姐,你真的误会爸妈了。我知道你恨我霸占了我的位置,想赶我走。可我从来也没有想过要抢你的大学名额啊。”

“你怎么冤枉我都行,但是你怎么可以这样污蔑爸妈。再说了,如果我们真有这个心思,又怎么会让你好端端站出来举报我们。”

气氛烘托到了这个份上,江副团长出来深深鞠了一躬:

“这孩子在乡下被教坏了,从小撒谎成性,又爱掐尖要强。子不教父之过,我给大家添麻烦了,实在对不起。”

他们俩一唱一和,围观群众也开始动摇。

5.

有人开始劝和:

“是啊,江家丫头,你是不是搞错了?大学录取通知书那是说顶替就能顶替的吗?”

“这可是你亲爸,他怎么可能不疼爱你呢?要我说啊,一家人还是要私下坐下来好好聊聊。江家丫头啊,你这么一闹,这影响多不好。”

我也懒得辩解,直接挽起袖子和裤腿,向他们展示手腕脚腕上深深的勒痕。

他们怕我挣脱,每次都是怎么严实怎么绑。

粗糙的麻绳把皮肤勒出了纵横交错的血痕,在瘦成皮包骨的手脚上,格外触目惊心。

众人看着这狰狞可怖的伤口,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。

言语可以修饰,但实打实的伤痕做不了假。

我只需默默垂泪,将众人的同情最大化:

“我,我真的没有说谎……”

张政委面沉如铁:

“好你个***,背地里就是这么搓磨亲生女儿的!这件事我会一五一十地向上汇报,你就等着吃处分吧。”

又转头温和地对我说:

“好孩子,你放心,张叔叔会给你做主的。”

我趁热打铁,对着张政委央求道:

“张叔叔,我,我不想回家。我害怕……可不可以让我暂时住到你这里?”

“这个…可是你阿姨这几天不在家,你住过来也不方便。”

张政委有些为难:

“好孩子,你不用怕,该是你的大学名额,他们抢不走。叔叔每天都会去看你的,你放心。”

有了这份保障,江家人也不能在明面上为难我了。而且算算时间,他们应该也快赶过来了。

我收敛心神回了家,后面跟着如丧考妣的两人。

大门刚一关上,江宝儿就冲我吼道:

“这下你满意了吗?我再也上不成大学了,爸爸也会受到处分。江楚月,你怎么这么恶毒。”

妈妈习惯性地抱着她安慰,冷着脸斥责我:

“你这么多年一点贡献都没给家里做,一回来就把家里搅得天翻地覆,我真是白生了一场,真是个扫把星。”

我泰然自若地吃着饭,轻描淡写地回怼:

“你上不了大学,是因为你考不上,爸爸受处分,是因为想让你顶替我的名额。”

“至于你,我亲爱的妈妈,如果有的选,我宁愿没有被你生下来。”

母亲愣愣地看着我,半晌说不出话。

眼睛里一闪而过的痛楚,让我觉得讽刺。

我只管填饱肚子,也不再像从前那样洗碗收拾,径直回了房间处理伤口。

既然没有人爱我,那我一定要好好爱自己。

况且,依照前世对这家人的了解,他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。

就算有张叔叔每天过来照看,我也要保存体力,防止他们暗处做手脚,狗急跳墙。

6.

这个家里一共有三个房间,爸妈和哥哥各一间,江宝儿一间。

我回来的时候,他们在江宝儿的房间里,给我加了一张不到1米的窄塌。

每晚睡觉我都需要蜷缩着身子,也不敢随意翻动,一不小心就会掉下来。

不过也无所谓,反正住不了几晚了。

等到夜幕四合 ,江宝儿才不情不愿的走进了房间,恶狠狠地瞪向我:

“就算你是亲生女儿又怎样,在他们心里,你连我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。”

这些扎心的语言,上辈子的我已经听到麻木。

刚被接回来时,看着威严的父亲,气质高雅的母亲,我也曾经幻想过得到他们的疼爱。这是一个女儿,最普通不过的心愿。

也曾自己怀疑,是不是我做得不够好,不够优秀,父母才不喜欢我。

所以我更加拼命地学习,想要证明自己,想要他们为我骄傲。

可惜当一个好女儿需要付出的代价太大了,我承受不起。

也不想承受。

我不接话,只是沉默地观察江宝儿的神色。

她的脸上没有了刚到家时,那藏不住的嫉恨。

取而代之的,是一股被压抑的兴奋。

看来,他们果然还有后手。

我不予理会,假装睡觉。

果然,到了后半夜,门口传来轻微的脚步声。

借着月光,我看见门缝里飘进来一些烟雾,我赶紧用床头的水打湿布料,捂住口鼻。

门外传来父亲压低的声音:

“应该差不多了吧。”

哥哥缓声开口:“保险起见再等等,不能再让她再闹下去了。”

母亲的声音有点犹豫:

“会不会有点太过分了,你家那边的远房亲戚李立军都30多了,听说他上个老婆死得不明不白,万一小月嫁过去……她毕竟也是我们的亲生女儿。”

爸爸不耐烦地打断她:

“不嫁过去怎么办?她现在已经记恨上我们了,放她去上大学不是养虎为患。再说了,你忍心看宝儿伤心难过吗?”

哥哥也上前安抚道:

“妈,虽然那个鳏夫年纪是大了点,但是家里条件也不差的,日子不比妹妹在乡下受苦的时候过得好?”

“到时候对外,我们就说她自己偷了家里的钱,离家出走去上大学。等大学该报名时,就说让宝儿回她亲生父母那儿去了,这样对大家都好。”

听到这里,我急忙和已经熟睡的江宝儿换了床位。

又给她套上了我的旧衣服,把窗帘拉严实。室内彻底陷入一片黑暗。

又等了半晌,房门吱一声被开了。

白天刚发生这样的事,谁也不敢开灯,生怕引起邻居注意。

他们摸索的走到我的小塌前,将他们以为的亲生女儿,套进了麻袋,连夜送走。

脚步声远去,我露出了重生以来的第一个笑容。

这下,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。

明天的好戏,真让人期待啊。

7.

第二天醒来神清气爽,这是我重生以来,睡得最好的一次。

江宝儿的大床真是舒服柔软。

我推开房门,准备欣赏一下胜利的果实。

听到动静的妈妈正背对着我整理餐桌,她的声音温柔:

“宝儿醒啦,你昨天太累就没叫你,特意给你留了你爱吃的奶香包……快点过来吃早餐。”

真是一副慈母做派啊,我笑得嘲讽。坏心眼地开口:“妈,我是小月。”

碗筷噼里啪啦的碎了一地,妈妈指着我,惊恐地说不出话来。

客厅里的爸爸也闻声赶来:

“你,怎么会是你?你怎么在这里?”

他冲进房间:

“宝儿,宝儿呢?”

我在餐桌前坐下,悠闲地吃着奶黄包:“我醒来妹妹就不见啦,可能早就起床了吧。”

爸爸怒气冲冲地走向我,眼睛红得吓人

“是你,是不是你,你为什么会睡在宝儿的床上?”

我抬起脸,冲他粲然一笑:

“妹妹说我受伤了睡小床不合适,主动要和我换的呢”

“不可能,宝儿明明知道……”

意识到说错话,声音戛然而止,一双眼憋得更红了。

我笑着打量他们:

“妹妹不见了?你们不去找吗?”

两人飞奔着出门,我继续享用美味的早餐。

吃完后,我假装急切地往张政委家里跑去。

“不好了,张叔叔,我妹妹失踪了,您快帮忙找找吧。”

我挤出两滴眼泪:

“都怪我,不该答应妹妹换床睡的……”

张政委一听就知道事情原本是冲着小姑娘去的。这家人真是无法无天了,昨天都闹成这样,居然还是贼心不死。

还好小月没事,不然他也良心难安。

张政委的声音愈发和缓:“你就待着这里,警卫员会保证你的安全,剩下的事交给叔叔就好。”

我看着他声势浩大的找人队伍,真心实意地露出感激的笑容。

我的好妹妹,不知道这份回礼,你是否还满意。

一直等到夜幕四合,张政委才带人回来,我急忙迎了上去。

这才知道,等他们急急忙忙赶到李立军家里的时候,那边正闹得不可开交。任凭江父江母怎么解释送错了人,李家只一口咬定成了亲洞过房,就是他李家的媳妇。

江宝儿这回是真的哭到快背过气去了,这个李立军一把年纪,长得也丑,听说上个老婆就是被他家暴打死的。

这种人怎么能是她江宝儿的丈夫,应该配那个乡下来的死丫头才对。

最后还是江父提出赔钱了事,但是这个事一定要当没发生过,不能坏了江宝儿的名声。

李家狮子大开口要了1000块,一下就把江家的家底都掏空了。

本来给了钱正要走,谁知道张政委带着一帮人就围了上去。

这下江宝儿的名声是彻底传开了。

李家一看势头不对,咬死这1000块是江家给的嫁妆。毕竟人也是他们亲自送来的,自己和江宝儿也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。

江宝儿顿时就晕了过去,江父江母借此也赶紧抱着江宝儿,逃了回来。

8.

这出故事真是精彩纷呈,听得我意犹未尽。

众人还在叽叽喳喳地讨论:“江宝儿这算怎么回事呀,我看江家两口子是不舍得把她嫁给那个老光棍的”

“不嫁也得嫁,没听说吗?人家睡都睡了,这事儿又传得到处都是,不嫁给李立军她还能嫁给谁。”

“……”

张政委也被吵得一个头两个大,让众人散了。只留下一个大婶陪着我:

“这是刘姨,这两天她陪你住这儿,我正好有点事出去一趟。你安心住下,你家那边我去说”

我由衷感激:“谢谢张叔。”

张政委刚走没多久,前两天去江家找我的那个军人叔叔,搀着一个老爷爷走了进来。

我急忙迎了上去:

“任爷爷,你怎么亲自来了?”

“还不是这个废物,想着他离你近得很,托他先赶过来照看着你,他倒好,人都找不到。”

老将军目光落在我伤痕遍布的手腕上,颤声开口:

“谁干的!”

“你这丫头,在乡下不是挺鬼精的嘛,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?你瞧瞧你,比当年又瘦了一圈……”

任爷爷絮絮叨叨地说着,我却忍不住第一次真心红了眼眶。

久违的被关心,被在意的感觉,让我内心积压的委屈和酸楚一下都冒了出来。

重生这几天一直绷着神经,也终于能放松下来。

任爷爷粗糙的手腕笨拙地帮我擦着眼泪:

“好了好了,不哭了,爷爷给你做主。”

“爷爷,我不想当江家女儿了,当江家的女儿真的好苦……”

任爷爷年纪大了,怕他承受不住,我只简单地把我回江家的事说了大概。

仍是如此,也把爷爷气得不轻。

我温声安抚:“可能我就是没有什么父母缘吧,任爷爷,您也不要生气了。您放心,我也没有多伤心,只想离他们远远的,过好我自己的日子。”

任爷爷赞赏地拍了拍我的肩膀:

“这件事交给爷爷,你本来就被抱错,江家的户口都没来得及上。再换个身份也不难……以后,你就是我任卫国的亲孙女——任楚月,小方,你去把我们楚月的户口迁到我名下。”

“是”

“至于江家”,任爷爷面色一沉,眼里闪过锋芒:

“你就不用管了,安心上大学,爷爷心里有数”

9.

方叔叔的动作很快,户口的事,两天就办好了。

听说这几天江家人不止一次来找过我,都被任爷爷的警卫员挡了回去。

我已经不想再去关注江家的消息。原生家庭是我无法选择的。父母爱不爱我也没得选。

但我想,我总能选择离开。选择彻底与他们切割。

和任爷爷回京那天,吉普车驶过江家门口。门口贴着喜字,寒酸地摆了两桌酒席。

应该是江宝儿的出嫁酒。

听说江副团长不但原定的升职无望,直接被一撸到底。让他改业回家,这座漂亮的小房子不日也要被收回。

我看着窗外的景色呼啸而过,这个只会给我带来噩梦的地方,离我越来越远。一颗心也逐渐轻盈雀跃起来。

亲情的束缚,终于彻底摆脱。

充实又快乐的大学生活,让我彻底没时间伤春悲秋。

正值***经济复苏腾飞之际,和任爷爷商量过后,我选定了经济学。这一世,我希望能有更大的能力将自己的命运,完全掌握在手里。

再也不要受制于他人。

直到一年后,我在校门口看到我血缘上的母亲。

她看上去实在苍老了太多,曾经乌黑的头发掺杂着银丝,保养良好的眼角也爬满了皱纹。腰身佝偻,整个人透着抑制不住的疲态。

我本打算绕开一走了之,她却冲上来拉住我的手呜呜哭泣:

“月儿啊,妈妈只有你了。你说得没错,那个江宝儿就是你爸年轻时搞出来的私生子。”

“趁着我刚生产完虚弱特意调换的,可怜我被蒙在鼓里这么多年,呜呜……妈妈,对不起你。那个江宝儿就是个下贱的,嫁了人还不老实,又去勾引你哥……”

“妈糊涂啊,不过你放心,妈已经帮你报仇了,妈把他们都举报了……对不起月月,你原谅妈吧,妈以前是被猪油蒙了心,以后妈一定对你好。”

她哭得认真,断断续续地诉说着,这一年有多不容易,受了哪些委屈。

我突然想起上辈子在书上看到的一句话:

父母在真正困难的时候,永远知道要找哪个儿女帮忙。

可惜,前世的我已经死了。

那个会因为她的眼泪动容的江楚月,死在了没人会为她流泪的冬夜。

见我长久不接话,她终于哭不下去了,试探地喊了一声:

“月儿?”

我冷冷地瞥了她一眼:

“既然知道对不起我,为什么还要来打扰我?”

她嚅嗫了半天,说不出话来。

我抽出被她握着的手:“所以是活不下去了,找我养老来了?”

江母脸色一下涨得通红,随即又硬气道:

“小月啊,你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,怎么还能不认妈呢?”

“你看你现在,也是名牌大学的大学生了,这名声传出去,也不好听啊。”

我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:

“阿姨,我叫任楚月,我想你可能认错人了。不好意思,你挡住我的路了。”

说完头也不回地往吉普车走去,爷爷还等着我回家吃饭呢。

「全文完」

全文阅读>>
  1. 上一章
  2. 目录
  3. 下一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