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纵然沈君婉喜形不露于色,此刻也瞳孔震颤,难掩惊讶。

她眯起凤眸,紧紧盯着裴衍尘,似乎是想要看出,他有没有在说谎。

可裴衍尘坦坦荡荡。

沈君婉的气场一瞬沉了下去,指尖的扳指“咯吱”作响:“本王以前怎么不知,你竟这样大方?”

以前不大方,当然是因为爱会让人生出独占欲。

现在大方,当然是因为不爱了。

裴衍尘扯了扯唇,一幅乖顺至极的模样:“如姑姑所言,明喆与姑姑并无私情,那我还有什么好介意的?”

沈君婉一噎,抿着红唇许久,才开口:“三锭金,本王取来给你便是。”

她朝着暗处拂袖,隐匿在暗处的护卫沈一立即得令。

不过一刻钟,沈一便取来了三锭金。

接过金锭时,裴衍尘心口有过一瞬的沉闷。

毕竟,拿到这最后三枚金锭,就意味着他与沈君婉的夫妻情谊彻底断了。

他摩挲着这三枚金锭,红了眼朝沈君婉行了个晚辈礼。

“多谢姑姑。”

上次他这样行礼,还是在十多年前。

沈君婉被他的生疏刺到,拂袖起身准备离去。

到书房门口时,才仿佛想起什么似得。

“曾经你与本王说,如若本王令你伤心难过,便予你一锭金,待凑满一百锭时,你便会永远离开本王。”

“不知此刻,本王给你多少锭了?”

一百锭金,一万两,已经足够买下全军一整个冬的粮草。

裴衍尘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,随口说了个数:“九十五个罢。”

听到这个数字,沈君婉紧绷的背脊似乎放松不少。

她背对裴衍尘,点了点头:“剩下五个金锭,本王不会再让你伤心了。”

说完,沈君婉才缓缓踏入风雪。1

她似乎从没想过,她与裴衍尘之间,早就已经走到了终点。

而等到沈君婉的背影,彻底被风雪吞没。

裴衍尘才对着这无边的夜色,轻轻说了句:“可是姑姑,我已经彻底放下,再也不会被你伤到了。”

当夜,裴衍尘将那封和离书放在桌上后,就回了将军府。

他回府时,已是深夜。

本想轻手轻脚,不惊动四姐休息。

结果刚进祠堂,就听裴芷柔的声音从后面传来。

“和摄政王说清楚了?什么时候出发?”

裴衍尘身形微僵,不知道该怎么开口。

裴芷柔握着轮椅的手用力到泛白:“总不能是明天……”

“今晚。”

裴衍尘颤声打断她的话,朝着暗处招了招手。

当即就有暗卫,恭敬呈上一个木盒。

在裴芷柔震惊的眼神中,裴衍尘将盒子打开,拿出刻着自己名字的灵牌,与他逝去父兄的牌位摆在一起。

“四姐,此次出征,我已是抱着不胜不归、和必死的决心。”

“这牌位是我亲手所刻,只等我裴衍尘马革裹尸后,留由四姐祭奠吧。”

他的语气淡然,实则嗓音沙哑。

裴芷柔平日看着平静无波,此刻也满眼猩红,对着祖宗牌位祈求。

“芷柔如今别无所求,但求小弟衍尘平安……”

裴衍尘忍着哽咽,开口走过去半跪在她身边:“四姐放心,无论如何,我都会尽力活下去,你也答应我,一定要等我回来,好吗?”

良久,头顶才响起裴芷柔略微颤抖的应答:“……好。”

裴芷柔因腿疾常年缠绵病榻,与裴衍尘多聊了一会便有些精力不济。

裴衍尘推她回房睡下,才重新回到祠堂。

上一次,他是怀着必死的决心祭拜自己。

这一次,他则是最后再见逝去的父兄一面。

裴衍尘虔诚而郑重地上完香,对着供桌上林立的牌位深深叩首三拜,才毅然转身离去。

天色将明,寒雪簌簌。

裴衍尘到皇城内,点了三千神武军将士,与京郊三万玄甲军一同出征。

帅旗之下,裴衍尘身披银甲红袍,手中银枪寒光肃杀,声音穿透风雪:“将士们,此战艰险,吾等俱不畏死,誓以吾血捍卫山河!”

三军将士齐声应喝:“誓以吾血,捍卫山河!”

肃杀之气直震云霄!

裴衍尘戴上面具,领军策马行进,旗帜猎猎,擂鼓震天。

行军至交叉街口时,另一道锣鼓声由远及近,裴衍尘看见沈君婉的大婚队伍缓缓行过。

才知原来她与裴明喆的婚事,也在今天。

只见白马上,沈君婉一身绛红嫁衣,清冷绝美。

那双冰封的冷眸此刻缱绻万千,而她身后,是为嫁裴明喆铺下的十里红妆。

沿途百姓,观礼者不知何几。

那青面獠牙的面具之下的裴衍尘,未有停留,策马领兵从另一街道继续前行。

当他与沈君婉的马匹隔着一条街擦肩而过而过时,过往记忆竟莫名一一浮现。

八岁那年,将军府满门出征,沈君婉牵起他的手,跟他说,他有家。

十八岁那年,父母兄长皆战死沙场,沈君婉帮他扶灵柩,送家人下葬。

二十三岁那年,他为沈君婉挡刀,沈君婉在三军阵前,许诺非他不嫁,永不变心……

昔日种种,皆如云烟葬于风雪。

未来,愿她沈君婉此生子孙满堂,得偿所愿。

而他裴衍尘,注定将为胤国流尽最后一滴血。

城门大开——

旌旗昭昭遮天蔽日,裴衍尘策马出城,再未回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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